“道教儀式與中國社會”國際學術研討會

分組討論紀要：曹淩《金明七真的經典與教法創造——基於新資料的探討》

2021年11月02日20時20分至22時30分，“道教儀式與中國社會”國際學術研討會在ZOOM會議室舉行了主題為“道教儀式史”的分組討論。當日共發表兩篇論文，其中，上半場由上海師範大學哲學系曹淩教授主講，論文題目為《金明七真的經典與教法創造——基於新資料的探討》，會議主持人為西南交通大學吳楊教授、評議人為上海社會科學院白照傑教授，會議分為論文彙報和評議討論兩個環節。

一、論文彙報

（一）先行研究

前人關於金明七真的研究基本都是圍繞《三洞奉道科》展開，只有部分比較深入涉及到了金明七真本人及其教團的情況。其中較具代表性的成果包括吉岡義豐、柳存仁和孔麗維的研究。

對於金明七真本人身份的研究主要由吉岡義豐先生所開拓。吉岡義豐先生通過一系列研究提出金明七真可能為梁代人，並將其與梁元帝聯繫起來。此外，他還揭示了《道藏》中三部相關經典——《上清金真玉皇上元九天真靈三百六十五部元籙》（以下簡稱《九天元籙》）、《無上三元鎮宅靈籙》（以下簡稱《鎮宅靈籙》）與《上清三尊譜籙》（以下簡稱《三尊譜籙》）。隨後大淵忍爾等學者與其進行了論辯，吉岡義豐先生亦對其觀點有所修正。在柳存仁先生對金明七真的研究中，較為重要的是他添加了新的材料——《金剛玄籙儀》，同時針對吉岡義豐先生過於政治性的解讀進行了糾偏的工作。孔麗維的研究主要是翻譯了《三洞奉道科》並為其英文版作了序言，同時她也對關於金明七真的一系列研究做了階段性的總結。

目前學界針對金明七真及其教團的認識可作如下歸納：第一，對於有關金明七真的文獻，目前大部分人是把《三洞奉道科》與其它文獻分開，認為《三洞奉道科》撰寫於唐初，而其它相關文獻應撰寫於南北朝晚期。第二，對於金明七真的基本情況，孔麗維作了比較總結性的研究，即在梁代晚期，名為金明七真的人物自稱獲得了神授的經典，而作為一個啟示者開始活動。第三，目前學界對於金明七真教法特點的研究稍顯不足。因相關研究大都主要依據於籙來開展，所以大部分人都偏向性地認為金明七真是一個接近於天師道，且專注於實踐性活動的宗教家。

（二）資料的梳理

先行研究的資料主要有《九天元籙》、《鎮宅靈籙》和《三尊譜籙》。從性質和內容來看，《九天元籙》當即《鎮宅靈籙》中所提到的“治籙”和“付度治籙儀典”。《九天元籙》的主要內容是籙和相關儀式的說明。其中所載籙文包括作為治籙的九天元籙和授予童子的一將軍籙。儀式程序部分則附於籙文之後，包括“度治籙吏兵儀”、“度籙刺狀章”、“上元九天真靈出官儀”等項目。《鎮宅靈籙》可粗分為四個部分：首先是前序，說明金明七真受傳《鎮宅靈籙》的因緣；其次為籙文，有《無上三元鎮宅靈籙》之首題；第三部分是以“《無上三天玉司正法律》曰”及“七真曰”開頭的一些科條，說明了封籙及弟子受籙之後需要注意的事項；第四部分為金明七真之後序。《三尊譜籙》是教徒修行時存思三尊所用，也可以作為一般的經文供奉誦念。此經文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介紹了所謂金明三尊的基本情況，第二部分是《序金明玄應品》，述說本經撰寫之緣起。

此次報告提出的新資料有《道德玄經》、《金剛玄籙儀》和《誡業本行經》。《道德玄經》現存敦煌本殘本一種（P.2002），首尾斷缺，存有252行經文，背後為佛畫粉本。王卡先生著錄云本經“分作前後兩部分。第152行品題‘上妙玄經十三章真解，有二千八百廿四字’。此前為上品，殘存十一章，模仿《道德經》而作。第153行品題‘無上金玄上妙道德玄經中自然靈智大覺品’，此後為中品，模仿《靈寶經》而作。尾題‘無上金玄上妙道德玄經中品’。此後應有下品，已缺”。曹淩教授認為此經中出現了金明系經典中獨特的神靈與神靈組合天寶玉皇和大光元始三尊，思想傾向與比較具有特色的詞彙也同其他金明系經典有很強的相似性，應可推斷本經是金明七真系經典。《金剛玄籙儀》全名《上清洞天三五金剛玄籙儀》，此經主要內容是三五金剛玄籙及相關授度科格。具體來說包括籙文和配套的三五契、洞天三五三將軍符（及儀）、上元洞天金剛三五策杖等儀及付度法等。因此此經與《九天元籙》在結構和性質上都相類。《誡業本行經》全名《太上洞玄靈寶誡業本行上品妙經》，此經是一部以齋、誡為中心的經典。其誡分為十二組（“無上金真法論誡業本行十二無量上品因緣”），其中核心部分是“金真上品十正通誡業”、“金真本行上品”和“金真觀行十品”，大致可以視作是由三重十戒構成的一組戒律。

（三）金明七真的教法創建：教理

金明七真關於教理的核心經典是《道德玄經》，此經前半部分以模仿《道德經》的形式來論述了道教最核心的範疇——道德。《道德玄經》的思想基調有兩點，第一是道德生成天地、維系天地，這種觀點屬於生成論的範疇。第二是在生成的具體方式上，並未沿襲傳統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的論述框架，而是強調道德具有寂、應的雙重本質。曹淩教授認為，金明七真的教理並非完全原創，而是積極參考了前一階段道教義學的成果，尤其可能與臧矜有比較密切的關係。然而需要注意的是，金明七真的教理創製並不僅僅著眼於，且並不主要著眼於思想的發展，而是在於為創教奠定神學基礎。此外，《誡業本行經》中有金明七真對行者由凡人入聖修行階位的論述。根據此經所說，遵行齋、戒的規定，行十善、背十惡等都是修行的內容。在修行過程中，行者首先可能需要經歷地仙、遊仙、仙人乃至太上真人、無上太清真人等仙、真階位。經中由仙而真的十個階位被稱為十轉。更進一步便是入十聖位。對於其世界觀，金明七真似乎並未有意創新，而是在古靈寶經所創造的宇宙圖景之上略作改造。

曹淩教授總結道，金明七真教團吸收了圍繞三洞經典展開的新義學成果，創建了一個內容相當豐富且具有很強獨特性的教理學說體系，為其神靈體系的構建奠定了基礎。由此可以說金明七真的教法是新義學成果落地轉化的一個有趣案例。

（四）金明七真的教法創建：教團規劃與儀式創作

在最基本的教團體制設計方面，金明七真仿效天師道的治所體系規劃了稱為“天寶玉皇三十六治”的系統，並自稱受了最高的治職，得領高上玉皇三十六真皇正治都監十方元綱玉司法王之職輔三十六真皇之治，教化天下作一教之主。因此之故，金明教團的法籙體系與教團治理方式也是主要參考天師道教團的領戶治民制度而創立。曹淩教授認為，金明七真以天師道法籙體系為模板，創製了一套結構相類但較為簡化的新的法籙體系。

在科儀方面，金明七真主要是結合了天師道和靈寶的儀式傳統，而又有所發展。其中授籙的科儀是以天師道授籙科儀為基礎，結合靈寶科儀部分內容而創製。修行的儀式是以靈寶科儀為模板，採用齋為主要形式。

在戒律方面，金明七真創製了一套新的戒律，主要包括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與籙相隨的禁制，現存文獻主要見於《鎮宅靈籙》後部所載科儀之中。其中具有戒律性質科條的數量頗為不少，但組織較為混亂，比較嚴格來看至少包括對受籙之後所需要奉行宗教義務的規定，以及一些對受籙者日常行為的規範。第二部分則是專門論述齋戒問題的《誡業本行經》中提出的一組戒律，即“金真誡業”。它不作為任何一種經典或籙的附屬品，而是作為一種獨立的基礎性的修行內容，被稱作是“萬行之首，執正十方無量通微之本”。

最後，曹淩教授總結了三點內容：第一，金明七真在其創教過程中創製了一套較為完整的教法體系。第二，金明七真教團的教法體系具有很強的融合性，包含了大量不同來源的因素。這些外來因素被選擇和改造，納入到了新的教法體系之中。第三，這些教法創製的基本目標在於創立一種超越於包括三洞經法在內的既存道教派系的全新體系。這一目標被貫徹在整個教法的創製過程之中。此外，曹淩教授還提出了一點思考：金明七真的創教過程與靈寶經教極為類似，但最終卻有完全不同的結果，原因何在？

二、評議討論

（一）評議

在曹淩教授彙報完之后，評議人白照傑教授對論文進行了評議與提問。首先是評議，白照傑教授對這篇論文給予了高度評價。他肯定了文章所作的工作，本文根據新發現的材料，結合前人的研究，詳細而系統的闡釋了金明七真所創教法的整體框架和具體細節，對金明七真的研究有相當的推進作用，具有重要價值。此外，白照傑教授還提出來一些建議：第一，總體來看，有關金明七真的材料不夠充分，因此導致一些結論是靠推測而來，具有風險性。第二，《三洞奉道科》中的內容與其它有關金明七真的材料不同，例如法職，因此《三洞奉道科》是什麼人所作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第三，金明七真的階位設置是否借鑒了佛教，例如“十地菩薩”等修行次第。

曹老師對白照傑教授提出的意見表示了感謝，並針對相關問題做出了回應。第一，對於金明七真相關材料的缺少這個問題，目前沒有很好的解決方法，只能根據現有資料進行研究。第二，針對“《三洞奉道科》為何脫離了金明七真”這個問題，曹淩教授表示目前還沒有研究透徹。但曹淩教授提到孔麗維提出來一個看法，即金明七真教團的融合性特點延續到了唐代，成為了其神格的一個重要特徵，因此在編撰具有融合性文獻——《三洞奉道科》之時，作者選擇了這位神明作為託名的對象。第三，金明七真的階位體系肯定是與淨土思想有關，但兩者之間可能不是一種直接關係。當時道教界的階位設置都多少受到佛教往生等思想的影響，因此佛道關係問題不應限於金明七真，而應該放在更加廣泛的範圍去討論。

（二）提問與討論

在討論環節，西南交通大學趙川教授向曹淩教授提出問題：金明七真的名字較為奇怪，是否是真實姓名？曹淩教授回應道，金明七真大概不是其真名，“七真”可能與七星有關。隨後，吳楊教授也提出一個問題：在討論中古前期道教教派時，我們針對的是實存的教團還是只存在於書面的傳統？金明七真所吸收信徒群體的範圍是否可以確定？針對這個問題，曹淩教授回應道，金明七真應該有一個教團，原因有四點：第一，在《三尊譜籙》中提到了金明七真的一個弟子——虛無真人；第二，金明七真的影響範圍大且持續時間長；第三，在其現存的文獻中有許多內容與教團管理有關；第四，從金明七真的教法體系來看，其明確有超越各個道派的意識。

（供稿人：王蔚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