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儀式與中國社會”國際學術研討會
分組討論紀要:張總、曹元琪《新見十齋記碑與寶頂十齋日像——兼及相關佛道交融十齋日源起展成》
2021年10月28日20時20分至21時20分,中國社科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張總研究員在ZOOM會議室發表了他與中國美術學院曹元琪博士合撰的論文《新見十齋記碑與寶頂十齋日像——兼及相關佛道交融十齋日源起展成》。本場會議的主持人為中國社科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周廣榮研究員,評議人為上海師範大學侯沖教授。
一、論文發表
張總研究員首先從大家耳熟能詳的《西遊記》引入講題,由於《西遊記》全書是以唐代玄奘赴印度取經為主線,以《大唐西域記》等為文學素材,蘊含了大量佛教內容。唐僧師徒四人,兼具師徒與僧俗兩層關係,師父唐僧是出家人,而三位徒弟悟空、八戒與沙僧雖具神怪特點,卻是在家信徒。所以他們要遵守在家的戒律(即五戒)或八關齋戒(即八戒),“二師兄”豬八戒之名即源於“八關齋戒”。八關齋戒,其戒僅七、八條,以過中不食為齋。五戒須終生遵守,而守八戒齋之時日特定,每月內六天或十天、每年正五九三個月的前半月。每次執行只一日一夜,還須請僧授牒,以在寺廟中實行為佳,其功德殊勝。八關齋戒自古至今一直流行,其戒齋條目、執行時日、唸誦儀文及戒牒,具有很大的隨意性,而非固定和強制性的。南北朝至隋代的八關齋戒流行年三月六,唐代中期以後則月行十日並傳延至後世。
張總研究員接著介紹了北京木木美術館收藏的《每月十齋記》碑,該碑高61.5、寬35.5、厚7.6釐米,出土地不詳。碑額為雙龍護珠,碑陽中心鐫刻《每月十齋記》,周圍鐫刻齋日圖像,碑陰豎列橫刻玄奘譯本《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該碑碑陽雖自題為《每月十齋記》,但包含內容比較複雜,碑面周遭一圈之神祇圖像並榜題可以對應於“十齋日”,而所謂的“每月十齋記”,實為上欄“四/五時齋記”、下欄“持齋十種利益”。上欄內容與《求生西方淨土唸佛鏡》“校量齋福”之內容相當契合,下欄文字則未見諸經藏。《每月十齋記》周圍所刻圖像乃《十齋日》下界巡察神祇圖像與銘刻。碑文中有關十齋日的記載不僅可與敦煌文獻內多種文本呼應,且與大足寶頂石刻十齋日文本合併成為敦煌以外僅見的古十齋日文獻。張總研究員根據碑文內容,推測該碑為一家族供奉碑像,可能置於家族祠廟等處。
接下來,張總老師詳細介紹了大足寶頂大佛灣第20號龕造像,他指出該龕並非多數學者解釋的僅為地藏十王地獄變龕像,實為融合了居士八關齋戒所遵十齋日與地藏十王齋日的圖像,兩種齋日圖像上下交錯,共同構成了第20號龕的內容。具體而言,從上到下第1層造像為十齋日佛,第2層為地藏菩薩統領十殿冥王,第3層為通過唸誦佛菩薩名號即可避免墮入的諸地獄,第4層為《華嚴十惡品》中地獄及《護口經》懲誡與《央掘摩羅經》醉酒受罰的故事。第1層與第3層相配合,其十齋日是居士信眾們日常所遵者;第2層與第4層配合,即地藏統領十王,對應地獄諸種圖景。值得注意的是,地藏十王圖像中,諸冥王桌前都刻有出自《十王經》的讚文,讚文次序與經本多不同,雜錯而置。張總研究員推測這種情況應該並非設計者失誤所致,而是有意為之,即有意避開作為亡齋時所用之十王贊詞,並將兩種不同的十王齋進行調適,從圖像的層面使地藏十王像儀式中三年的亡者齋向每月的十齋日靠攏。
張老師指出,佛教的齋本是斷食而非素食,但在梁武帝之前素食已開始混融於斷食,並最終取代了斷食。關於十齋日起源與形成方面的學朮發展,張總研究員溯及法國學者苏远鸣(Michel Soymié)并比較了國內呂鵬志、王承文等學者的續研,讚同呂鵬志教授的主張,东晋末劉宋初道教靈寶經派道士仿擬佛教歲三長月六齋制定的年六與月十日齋法,並指出,佛教十齋日起源於《天地本起經》(十六國時鳩摩羅什譯《大智度論》有存),唐代六齋日變成了十齋日,歲則為三。這是因為國家實行斷屠停刑,時日採用“年三月十”。其年三源自佛教三長月齋,月十則據道教即十直日(同十齋)。十齋日類儀文约形成於唐中期,主要见於敦煌文献,是佛教中國化、本土化的結果,是信仰類實踐性文本,與八關齋戒有直接關係,並增加了唸誦除罪免獄之功用與特色。張老師將敦煌本與藏經中的十齋日整體資料,依內容中稱唸與避除等模式,分為六個系統:(1)某日唸某經或某咒;(2)某日某惡神下,某日某善神下;(3)某日某神下,唸某佛某菩薩名;(4)某日某神下,持齋不墮某地獄除罪某劫;(5)某日某神下,唸某佛菩薩名。不墮某地獄,除罪某劫;(6)同上,並加讚語(大足石刻本)。上述諸系統以第(2)(3)(4)(5)為主,第(1)(6)較少。諸系統文本所記載的時日、下界諸善神祇、佛菩薩名、可免地獄及罪劫名的對應關係並不固定,而是常有變化的。
最後,張總研究員總結道,《每月十齋記》碑兼具十齋日文及諸神祇圖像,大足寶頂第20號龕巨龕無十齋日名而有其圖文,以及諸齋日佛、可免諸地獄。兩者結合,有助於研究中古宗教生活之面貌。寶頂大佛灣第20號龕蘊涵大量中國佛教史民眾信仰內容,兼具冥陽兩種十齋日,並將兩者融通匯合,調適為一大整體,於中國佛教藝術史上放出異彩。
二、評議與討論
侯沖教授對張總研究員的論文進行了評議,他認為張老師的研究運用了新的材料,得出了新的觀點,對大足寶頂大佛灣第20號巨龕的重新定名是大足學研究的新成就。侯教授還就文中所討論的問題分享了兩則重要的材料:一是密教文獻大理國寫經《諸佛菩薩金剛等啟請》,裡面提及了十王道場,是極為珍貴的大理國寫經的十王資料;二是侯教授新購入的文獻資料《十王懺》,其內容與《每月十齋記》碑類似,前面是《心經》,後面是《十王懺》,詳細記載了不同齋日舉行儀式所請諸佛菩薩,在啟請諸佛菩薩之前,均需唸誦一遍《心經》。此外,侯沖教授還就張總研究員對《西遊記》的介紹補充了他的有關研究,即玄奘跟《西遊記》中的唐僧是不一樣的人物;唐僧去西天取經,並非是由於經典不全,而是為了求取大乘真經來舉行水陸法會以救度亡魂;歷史中的玄奘和《西遊記》中的唐僧完全不一樣,對兩者需要予以區別對待,侯教授仔細羅列了其間的差異(參見侯沖、王見川主編:《<西遊記>新論及其他:來自佛教儀式、習俗與文本的視角》,博揚文化事業有限公司,2020年)。
西南交通大學呂鵬志教授提出,張老師認為八關齋戒是大乘佛教的菩薩戒,但八關齋戒卻最早出現在小乘佛教的《阿含經》內,對此應如何理解?此外,張老師論文引三國吳支謙譯《菩薩本願經》說八關齋戒是以斷食為主體,其他戒條為輔助,那麼該如何理解節食或斷食屬於八關齋戒中之一?張老師則回應道,首先,所謂的“大乘菩薩戒”等稱謂實際上是一種現代提法,八關齋戒在眾多戒律中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其次,八關齋戒起源很早,《阿含經》記載其為“佛說”的戒律,斷食在印度起源很早,八關齋戒中的斷食甚至可以追溯到佛教產生以前,所以斷食在八關齋戒中意義很大。
(撰稿:趙川;審核:張總、侯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