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19日21時30分,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姜守誠教授在“道教儀式與中國社會”國際學術研討會上發表了論文《臺南靈寶道壇演拜九幽懺中的登枰進表科儀》。本場會議主持人和評議人為臺灣輔仁大學張超然教授。
一、論文彙報
本次論文彙報主要分為兩個部分,第一個部分是PPT展示,第二個部分是臺南地區“登枰進表”的録像播放。
姜教授介紹了南臺灣靈寶道壇的儀軌慣例,即凡二朝宿啟及以上的拔度儀式中必設有演拜九幽法懺科儀,“登枰進表”是九幽懺中一個相對完整又獨立的儀式環節。姜教授提到,“登枰進表”這一儀式僅見於臺南道壇,高屏地區未有此設置。具體情況為當每卷九幽懺文宣誦完畢,道士團便步出壇場、登上枰臺,在救苦壇前展演“九幽表狀”的科儀。接下來姜教授主要從分析和解讀儀軌流程及壇場與文檢內容兩方面入手,加深大家對“登枰進表”科儀的瞭解。
首先是關於儀軌流程的介紹。九幽懺中的“登枰進表”科儀前後共需演拜十次,每次均遵循八個節次流程,依次為:步虛、淨壇、啟聖、入意、呈奏表狀、宣關文、化紙、迴向。除“步虛”和“入意”外,其餘節次的內容每次皆是相同的。姜教授接著對上述幾個儀軌次第作了分析和論述,著重講述了文字沒有重複的“步虛”和“入意”。當進行“步虛”環節時,道士登上枰臺,面朝太乙救苦天尊神像,開始吟唱步虛,吟唱的內容為十首五言詩。姜教授為大家展示了這十首詩并考證了出處,得出結論為其中至少有七首出於明《道藏》,從而印證了臺南道壇淵源有自,具有比較悠久的歷史。“入意”就是道士向下降的仙真禀告齋主的信息及舉辦本場黃籙齋醮的目的等。“入意”前,高功通常會宣白一段詩歌形式的讚詞。“入意”時,先介紹齋主、亡者的信息,接著唸誦一段套辭。在十次“入意”中,只有第一次與第八次的內容相同,其餘皆不重複。若整合這十段套辭,就會得到一篇連貫的青詞。姜教授指出,這些套辭的內容大致是宣傳道法的精妙等,目前尚未在《道藏》中找到出處,推測為近代道士仿古文所寫就。此外,姜教授展示并講解了部分環節的圖片,如在講到整場科儀的核心環節“呈奏表狀”時,姜老師展示了道士在枰臺上穿花交繞和都講執劍虛書符字的圖片。在講到“宣關文”時,姜教授展示了副講宣讀表關的圖片。在講到“化紙”時,展示了焚化表狀與表關的圖片。
其次是對道壇與文檢的解讀與分析。壇場是道士演法的場地,演拜九幽懺科儀有三清壇和救苦壇兩個壇場。三清壇屬內壇,道士在此禮誦《太上慈悲九幽拔罪懺》十卷懺文。救苦壇屬外壇,設於枰臺內側,正中和兩側分別懸掛太乙救苦天尊神像及二十八星宿神像,專用於登枰進表的儀式展演。姜教授講述了兩個壇場的陳設以及道士所著法服,並展示了道士在兩個壇場前禮誦演拜的圖片。此外,姜教授指出,文檢是人與鬼神進行溝通的媒介,也是齋醮科儀的重要組成部分,對文檢進行整理和分析也對研究齋醮科儀具有重要意義。在九幽懺科儀的演拜中,有九幽表狀、九幽表關、九幽懺牒三類文檢。接著姜教授對三類文檢的內容和格式分別作了介紹并展示了相關圖片。
在完成對登枰進表儀式的介紹後,姜教授還簡要提及了其後的“詣靈弄花”環節。“詣靈弄花”儀式由道士攜親眷在靈堂內進行。姜教授指出,其與朝禮冥王懺的“詣靈弄鶴”在宣白和唱讚上有著相同的台詞,只是道士手執的法器和道具存在差異。最後姜教授對演拜九幽懺科儀時所誦讀經文的出處進行了考證,認為《正統道藏》洞玄部的《太上慈悲九幽拔罪懺》(十卷)應該為其底本。但姜教授通過對南臺灣抄本與《道藏》本進行文字校勘和語義對比,判定南臺灣抄本優於明《道藏》本,應源於更為完善的版本。接下來姜教授播放了時長七分鐘的“登枰進表”儀式現場録像。
二、論文評議
論文彙報結束後,張超然教授對論文進行了總結和評議。張教授首先高度評價了本篇論文并指出,臺南靈寶道壇舉行二朝規模以上之拔度功德儀式,便會禮誦《九幽拔罪寶懺》,而姜教授的論文所要討論的是這個懺儀裡的一個節次——“登枰進表”,尤其是討論了“登秤進表”對於演拜《九幽懺》的重要性及其象徵意涵。姜教授做了很仔細的田野記錄與文獻考察工作,描述了“登枰進表”的儀式流程,並考察了其間使用的讚頌、咒語的來源及關啟神靈的種類與功能,描述了壇場空間的設置及其象徵。此外,還描述了三種文檢(九幽表、關文、懺牒)的形式與內容。最後詳錄了《太上慈悲九幽拔罪懺》的全文,並且比對了與《道藏》本之間的差異。
張教授認為閱讀此文之後有很多收獲,但也產生了一些疑惑,想提出來向姜教授請教。第一,不同規模的齋儀所轉誦的《九幽懺》是否有不同的做法?姜教授曾指出,高屏地區的靈寶道壇轉誦《九幽懺》時並無“登枰進表”。張教授提到,確實在臺南看過這個儀式(陳榮盛道長的功德儀式),但在大淵忍爾的《中國人の宗教儀禮》之“《九幽拔罪寶懺》十卷”(頁593-595)中,卻沒有說要“登枰進表”,而是在齋壇禮懺、宣讀〈(十方)符簡〉之後,便轉至靈堂宣讀〈懺牒〉。似乎臺南靈寶道壇在不同規模的齋儀之中,誦讀《九幽懺》的做法會有不同。又大淵教授記錄陳榮盛道長的功德節目表時,二天的“九幽拔度齋”和三天的“黃籙齋”都沒有“十方表”,但五天的“黃籙齋”便有“十方表”。那麼姜教授這篇文章所記錄的是哪一個道壇做的?什麼規模的齋儀?第二,如果不同規模的齋儀會有不同《九幽懺》做法,或許也可以說明為什麼“登枰進表”是一個獨立的完整科儀,卻又被安插在《九幽懺》中作為儀式的一個環節。高屏地區沒有這個儀式,只有臺南有,甚至只有臺南做五朝黃籙齋時才有,是否是為了擴充儀式規模才額外加入的儀節,而非《九幽懺》原本既有的儀節?張教授補充道,這一點也可以從表文和牒文內容看出來,給亡者的懺牒中有說明“朝禮《太上慈悲九幽拔罪法懺》第幾卷云終,詣靈弄花,化煉冥財,上薦親魂,往生仙界(頁538)”;但給十方飛天神王的〈九幽表〉卻完全沒有提到轉誦《九幽懺》一事(頁536)。第三是關於枰臺空間象徵的问题。姜教授曾在文中指出,道士登上的枰臺,又稱“救苦臺”,象徵天界。張教授認為,這可能是因為枰臺架得很高,且設有太乙救苦天尊壇幕。但根據“登枰進表”的儀式流程,其中核心部分是高功宣讀表文、薰表之後即請道眾“出外呈表”,並在副講宣讀關文之後,召將呈表。但已在枰上的道眾只從枰內轉身朝向枰外而已,不像是發奏或發表科儀真正地外出登上“表臺”召將呈表。清代婁近垣《清微黃籙大齋‧拜表》設有“表臺”,卻不是象徵玉帝所在的“通明宮”,只是作為發表之臺而已。高功在表臺之上出官遣將,飛罡呈表。如此,“登枰進表”原本是一個獨立的登上表臺、召將呈表的儀式,被挪用加入禮誦《九幽懺》之中而已。這也可以說明登枰進表的三位道士為何“不插仰、不掛朝珠”(頁534)。也就是說,臺南靈寶道壇以登臺即昇至天界的理解與表現方式,恐怕是地方道士的詮釋而已,而這樣的詮釋或表現方式是否破壞了原本相對合理的儀式邏輯?此外,張教授还提了其他兩個小問題,“詣靈弄鶴”之中“鶴”的象徵容易理解,但“詣靈弄花”的“花盆”象徵如何理解?第4頁“無量上品度人妙經”是否應作“無量度人上品妙經”?
姜教授對張教授的評議及提問表示感謝,并進行了簡單回應。第一,根據臺南地區的田野調查資料,姜教授認為,臺南與高屏的道法差異可能是地域原因導致的。另外,大淵教授書中關於陳榮盛家族功德法事的記載並不全面,只能起到參考的作用,論文所載主要以田野資料為根據。而且如今臺灣地區的科儀幾乎沒有完全純粹的,都多少接受了融合和改造,陳榮盛道長的功德儀式很可能融合了其他區域的科儀。第二,姜教授認為“登枰進表”確實是一個獨立的儀式,可能在道壇展演九幽懺需要時被借用,在其他科儀中也有類似情況。且九幽懺在臺南地區具有很高的地位,也有可能是為了凸顯其尊位,將“登枰進表”儀式加入其中。第三,姜教授十分贊同張教授關於枰臺空間象徵的看法,展演道士的穿著顯然與上天界的服飾要求不符,枰臺可能就是個簡單的表臺,而非象徵天界。姜教授對張教授的這個提示表示感謝和採納。關於“詣靈弄花”的問題,姜教授展示了PPT中的花盆照片並對其進行了講解。花盆實際上是勸慰亡靈的工具,代表著對亡靈的禮敬,其功用有些類似於鮮花。至於第4頁“無量上品度人妙經”是否應作“無量度人上品妙經”,需要再仔細核查一下。
在自由討論環節,呂鵬志教授也提出了兩個問題。首先是關於“登枰進表”之“枰”字的發音問題。姜教授和張教授都將其念為peng,與“棚”同音,而字典并沒有收録該讀音,這樣的念法是否是根據地區方言而非字典?姜教授回應道,這樣的念法的確源自當地民間道壇,在田野調查後就一直沿用了。其次是關於“入意”前所念讚詞中疑難字句的問題。讚詞言“臣聞:三籙垂科,大闡希夷之迳路。”此處之“三籙”,應該作何理解?是否指古《靈寶經》中的《上元金籙簡文》、《中元玉籙簡文》、《下元黃籙簡文》?姜教授回應道,“三籙”應指金籙、玉籙、黃籙,根據田野調查,民間道壇幾乎不用《三籙簡文》,古老的道經很難對現今的道壇活動產生作用和影響。張教授對呂教授的觀點表示贊同并補充道,二位教授所論的“三籙”實際上是一樣的,不過呂教授所講的是原初的《三籙簡文》,而姜教授所講的是《三籙簡文》經過後來編輯所形成的三籙齋儀,但“三籙”指金籙、玉籙、黃籙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供稿:廖文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