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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推薦丨羅爭鳴《雲笈管蠡》

来源:羅爭鳴 时间:2024-04-27

 羅爭鳴——雲笈管蠡 


羅爭鳴著,上海古籍出版社,2023年12月




作者簡介



羅爭鳴,復旦大學中文系2003年博士畢業,現任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曾獲任湖北省楚天學者、湖北師範大學特聘教授;另在復旦大學古代文學研究中心、華東師範大學明道文化研究所等擔任特聘研究員。2010年至2011年在哈佛大學訪問交流,2017年至2018年在美國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分校訪問交流,另在臺灣“中央研究院”、香港中文大學等機構短期訪問、講學。曾出版《杜光庭記傳十種輯校》《宋代道教文學史》等論著多種。



內容簡介


本書分“道教文學”“道教金石與書畫”“道經文獻”三部分,內容涉及道教文學、書畫藝術、道教歷史、道經文獻等,是道教相關論題研究的重要參考。




目錄


序(陳尚君)

序(柏夷,Stephen R. Bokenkamp)

道教文學

步虛儀與步虛詞的相關問題叢考

《漢武》唱和詩述議——兼論《西昆酬唱集》的緣起與特徵

第三十代天師張繼先的文學創作與文學史地位

儒道之間:白玉蟾的詩詞創作與心路歷程

宋代道教文學概況及若干思考、關於早期全真道詩詞研究的若干問題

王重陽“愛看柳詞”本事考論

道教金石與書畫

“一碑足補世史所未備”:中嶽嵩山《大唐碑》考釋

李陽冰《城隍廟碑》的文本過錄、重刻過程與拓片流傳考

楊凝式刻帖《新步虛詞》與韋渠牟原作考論

聖藝與“聖王在位”:祥瑞傳統下的徽宗書畫創作  

道經文獻

《洞玄靈寶三師記並序》作者歸屬及相關的會昌滅佛問題

《翊聖保德真君傳》的編撰流傳與宋初皇權的更迭

張伯端及其《悟真篇》諸問題的再檢討

高象先《金丹歌》及其與《悟真篇》之關係考論

趙道一《歷世真仙體道通鑑》的編撰、刊刻與流傳論考

張謙及其稿本《道家詩紀》

附錄

文本細讀下的唐詩與佛道關係探尋——深澤一幸《詩海撈月:唐代宗教文學論集》讀後

後記




陳尚君序


羅爭鳴教授將歷年與道教文學和文獻相關論文十八篇,結集為《雲笈管蠡》一書,囑我寫序:“這是我的第一本論文集,老師要為我把把關。”我當然無以推辭。爭鳴走上與道教有關的學術道路,緣起於他隨我讀博期間的論文選題。此後二十多年,他始終堅守不棄,加上在華東師範大學古籍研究所工作,所受工作環境與學術傳統的影響,學術境界漸次提升。又曾到美國哈佛大學、威斯康星大學先後訪學兩年,對海內外道教研究的長期積累與前沿動態,有了更深入、全面的把握與體會。而我則受困於正史修訂與《唐五代詩全編》的編纂,道教典籍有所接觸,但始終缺乏全面系統的研究。結合我自己的工作,我對他的這些論文抱持很大的興趣,願意借此機會,談一些自己閱讀的體會。

道教是中國本土產生的宗教,一般以為淵源於漢代,勃興於兩晉與南北朝時期,至有唐一代則因道祖老子姓李的傳聞,與李唐皇室產生聯繫,獲得空前的尊崇。宋以後道教從外丹到內丹,更與各種民間宗教產生融合,形成空前的影響力,真如江河行地,汪洋恣肆而各成面貌。也許因為道教修行的目的是長生久視,飛拔升仙,重在儀軌與修行,不太關注典籍之準確與保存,也常忽略著作之年代與作者之歸屬。與佛藏著錄保存之豐富可徵相比較,道書之結集雖可追溯到葛洪與陶弘景的時代,前蜀杜光庭、北宋張君房乃至金元間高道,也都有道藏之編修,不僅原書無存,藏目也難以恢復。今人之道藏研究,十之九五僅能依據通行的影印本《正統道藏》和《萬曆續道藏》。近年雖有《藏外道書》的結集、《中華道藏》的會校、《道書集成》的影印,《道藏》的數字文本也有所披布,但諸書問題都很多。我記得曾參加20世紀90年代末國家圖書獎的評審,《藏外道書》影印品質差還是小事,其間與《正統道藏》多有重複,有時一書收了兩三遍,實在很不理想。《中華道藏》是難得的眾多一線學者參與的著作,對敦煌文本也多有參校,然各書解題仍顯簡略,標點斷句的問題也有不少。《道書集成》我曾自購一套,是《正統道藏》加各種藏外道書的拼合,署名洞齋散人的序分析了《正統道藏》三洞四輔十二類分類的得失,近代以來的各種分類討論,可見作者根底之不弱。不過六十冊匯印的大書,僅書首有一沒有注出所在卷冊頁碼的目錄,各冊前也沒有目錄,混圇堆出,誠不改仙書本色。提到這些情況,是要表達我的感受,隨著學術風氣的變化,道教及其文獻之研究,域內與海外比較,雖然已經有長足的進步,問題仍很多,高質量的學術論著尤其值得期待。道教是一門宗教,一種信仰,一項修行,但道教史或道教文獻研究則是一門科學,研究者必須具備全面把握文獻、綜合分析文獻、準確寫定文獻,並進而與時代、社會、作者之人生境遇相結合,作出獨到、深刻而清晰的論述。我知道,海外學者為此曾付出艱辛努力,幾代學者前赴後繼地展開《道藏》工程,為確定《道藏》各書的時代與作者、文本形成與衍化,以及各道派的演進及其代表人物的論述,作過大量值得肯定的基礎工作。國內則自《道藏提要》以後有部分之參取,存疑問題尚多。當然,以上僅是我作為局外人的觀感,未必恰當,但心有戚戚焉。

爭鳴教授本書分為“道教文學”“道教金石與書畫”“道經文獻”三部分,表述他對所作學術研究的分類。我注意到他早期寫過有關杜光庭的多篇有份量的論文,晚近出版過《杜光庭傳記十種輯校》,近期有《杜光庭全集》的展開,本書幾未涉及,不知是別有結集計畫,還是堅持已刊布者不再重複的原則。本書內容上起六朝,下及有清,尤其關心唐宋金元的道教典籍。其中我特別關心的是他已堅持多年、近期應可定稿的元趙道一《歷世真仙體道通鑑》的校點整理。本書所收《趙道一〈歷世真仙體道通鑑〉的編纂、刊刻與流傳考》一文,透露了該書整理的基本情況。從《神仙傳》《列仙傳》到五代的《續仙傳》《賓仙傳》,神仙不僅是修道有成的典範人物,更是得道高真的事實與傳聞雜糅的傳記。僧人從慧皎《高僧傳》以後,代有續書,雖也不免傳聞,總以徵信為原則。仙傳在趙道一以前沒有總匯類的著作,趙書包括正編及《續編》《後集》,總達六十四卷,近九百篇,是元代以前神仙或高道傳記的總匯類著作,其中包含的道教傳記與傳奇小說文本,極其豐富。比方唐裴铏《傳奇》中的仙事,幾乎都收入了,如文簫遇吳彩鸞故事,趙書所引比《歲時廣記》多百餘字,許棲岩遇曲龍山仙故事,僅見《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三二有存。我在唐詩寫定中,對此很重視,但趙書目前通行本僅《正統道藏》一本,其間錯訛多有。爭鳴在中外公私收藏中調查此書之存本,發現兩個元刻明修的殘本,以及多個明抄本、刻本、活字本,理清了趙書刊刻、流傳過程中的兩個系統,並說明“此中關係錯綜複雜”。大約正因為此,他為此費時甚多,讓希望儘快讀到新本的我,真有望眼欲穿之感。

類似論文還可以提到《楊凝式刻帖〈新步虛詞〉與韋渠牟原作考論》,因為我在校定唐詩,其中楊凝式書跡,注意到《金石錄》卷九曾著錄,根據中華書局一九三六年影印《舊拓五代楊少師法帖五種》校錄,將明末董其昌刻《戲鴻堂帖》卷一一所載區別對待。因為楊凝式書法名重五代,存世墨蹟又少,前人對此討論極多。爭鳴對歷代書家之說徵引詳備,述及《戲鴻堂帖》初刊木刻本焚毀,存世不多,董玄宰重刻本摹拓失真,過於粗率,且因其中涉及書跡真偽與文本所載楊凝式官守及帖後所附題跋皆有問題,前人多有所非議。爭鳴全部佔有文獻,平心加以分析,從帖本所存文字與《樂府詩集》和《全唐詩》文本的比讀,認為帖本雖有殘缺,但從十多處異文分析,均有重要的校勘價值,從而認定此一文本的寫定時間,當早於成書在北宋中晚期的《樂府詩集》。我恰好在處理《唐五代詩全編》中此部分的校樣,原稿錄帖文皆存而不改,看來還須再作斟酌。

我近年寫定唐詩,最感困惑而無解的是涉及五代至宋初間三位高人陳摶、鐘離權和呂洞賓名下詩的寫定。清編《全唐詩》中收鐘離四詩、呂詩詞三四百首,陳則未收。我確定的工作原則是《全唐詩》有收詩作無論存刪,皆有表達,而跨代人物入宋前有詩者,儘量全收(李昉、徐鉉二家例外),這樣的話,陳摶有多首入宋前詩,鐘離權似乎在五代有痕跡,且有一詩見於敦煌遺書,姑作五代或有其人處理。最麻煩的是呂洞賓,其人名岩,較早的說法是唐海州刺史呂讓的後人,見過丁渭、張洎,太宗時已成名,我懷疑其人本為宋初道士,存世的《金丹詩訣》《純陽真人渾成集》和《純陽呂真人文集》,可能有部分出此道士之手。全盤考慮文獻而苦無應對之策,只能在保存偽託傳誤詩之《別編》中,專列五卷,記錄元以前相傳的呂洞賓詩詞。在讀到爭鳴《張伯端及其〈悟真篇〉諸問題的再檢討》及《高象先〈金丹歌〉及其與〈悟真篇〉之關係考論》兩篇後,深感挖掘之深細及結論之可靠,二家之生平與著作、論述皆明晰可知。其中《全唐詩》所收呂之長詩《寄白龍洞劉道人》,《鳴鶴餘音》卷八存呂《西江月》十三首及《解佩令》,皆見於《悟真篇》,可斷為張作,其他難以落實者尚多。我在這裏提出困惑,希望爭鳴別有機緣能給我以解答。

至於道教與政治之關係,本書恰有四篇文章可以對應唐宋四個崇道最熾熱的時期:唐代的玄宗與武宗時代,北宋的真宗與徽宗時代。《“一篇足補世史所未備”:中嶽嵩山〈大唐碑〉考釋》,分析並解讀玄宗天寶前期立於今登封嵩陽書院西側的高近四米、有“中原碑王”之稱的《大唐嵩陽觀紀聖德感應頌碑》。此碑從宋趙明誠《金石錄》著錄,歷代皆重其形制與徐浩書法,因撰文者為權相李林甫,鄙其人而每忽略其價值。此碑內容包含複雜的道教說辭,釋讀也每多訛誤。爭鳴努力“從宗教實踐和當時的歷史語境出發”,闡發其學術價值。他首先網羅此碑之善拓與前人錄文,斟酌勘誤,校正文本,在參考相關研究的基礎上,確認碑立於天寶九載八月後至十載正月前。而碑所載內容,乃道士孫太沖為玄宗修煉金丹,最後於嵩山合神丹功畢之始末。煉丹之緣起,則與天寶初符瑞頻繁出現,玄宗也廣興尊道之舉,官員與民間更因玄宗六十大壽而頌其“聖壽無疆”“長生久視”。爭鳴細讀碑文,確信從煉丹成到李林甫撰碑文,到全碑立成,歷時長達四五年,進而追究玄宗修煉金丹的真實目的和黃白術在開元、天寶之際的真實情況。爭鳴說到碑中有很多金丹術語,其具體方法與道教丹經中所說有很大不同,逐一加以解讀,更看到過程之曲折和漫長,圍繞煉丹有成則形成一系列的崇道頌聖活動。其間還提到煉丹道士孫太沖與李白的來往,更是有趣的話題。正史僅紀君主之大節,像這樣舉世若狂的煉丹崇道活動,權相李林甫親自撰碑為皇帝頌福,也可看到史所缺載的歷史中生動有趣的一幕。

《〈洞玄靈寶三師記並序〉作者歸屬及相關的會昌滅佛問題》,則從《道藏》所收記錄隋唐時期南嶽天臺系三位高道田虛應、馮惟良、應夷節傳記的《洞玄靈寶三師記》,記前有序,不署作者,從文本敘述,可知作者為度師應夷節的弟子廣成先生。《道藏》本署為“廣成先生劉處靜撰”,《道藏提要》以為此廣成先生即名道杜光庭。對此,西方學者有所質疑,但未作結論。爭鳴認為,杜之獲封廣成先生在前蜀時,與此書稱時為“有唐”不合。爭鳴認為要完全作結論還有些證據不足,但可以肯定此人是田虛應四大弟子之一,但《三師記》提到馮惟良、陳寡言、徐靈府三人,缺稱的一位,下文提到憲宗時詔徵不起的“廣成先生劉君猶居嶽下”者,即此序作者。他論證劉君為劉元靖,即劉玄靖,宋人諱改,為會昌間鼓動武宗滅佛之為首道士,宣宗即位後作為首惡被誅。本篇揭開了會昌滅佛間道士參與決策,且將宗教爭端訴諸政治迫害滅殺的內幕細節。雖為《道藏》中一部小書而發,但涉及內涵則頗驚心動魄。

《〈翊聖保德真君傳〉的編撰流傳與宋初皇權的更迭》則對真宗朝名臣王欽若撰《翊聖保德真君傳》,混合史傳、志怪筆法,寫宋初50年間黑煞神降言張守真事件。這裏涉及宋開國金匱之盟和太宗繼位的正統性,借黑煞神降言的方式宣講“晉王(即宋太宗)有仁心”。爭鳴通過全盤梳理文獻,認為這一記載始於真宗朝,借神言讖語宣稱太宗、真宗父子繼位的正統性。他認為這是一部難得的道教小說,雖然包含強烈的政治目的和濃烈的宗教色彩,也是一部重視細節安排和文辭修飾的長篇傳記,其中且包括大量《全宋詩》失收的佚詩。《聖藝與“聖王在位”:祥瑞傳統下的徽宗書畫創作》,則揭示宋徽宗這位有道君之稱的聖世皇帝,見於文獻記載和大量存世的書畫創作中,強烈的盛世情懷與“聖王在位”的祥瑞描摹。北宋一代的全面繁榮其實就是在徽宗時期,靖康之難其實是很意外的變故,本文涉及徽宗書畫選題的大量有趣細節,頗值得玩味。

最後要特別介紹本書首篇《步虛儀與步虛詞的相關問題叢考》,這是一篇道教文學研究的力作。全文近三萬字,分七節,即“步虛詞研究的回顧”“步虛詞釋義”“步虛詞的源頭與早期形態” “步虛儀形成過程中的佛教影響” “步虛儀對佛教影響的反撥”“《太上飛行九晨玉經》與‘步罡躡斗’的融攝過程” “《步虛》聲與《九晨羽章》”。無論作為詩題或詞牌,《步虛詞》似乎都習見而廣為人知,但就道教研究立場展開論述,所見則完全是另一件事。我閱讀此文感覺到震撼,但又不知從何談起,因此只能先將各節標題欄出。前人對此討論已多,所以回顧不妨作為研究的起點。爭鳴的“釋義”,同意一般所說指“靈寶科儀中施行‘旋繞步虛’儀節時的唱詞”,他要探討的源頭,則是極其複雜的問題。他認為最早記載源於西晉竺法護譯《佛說普門品經》“遊步虛空”一句,有其意而未成詞;西秦聖堅譯《羅摩伽經》“步虛而來”,是“步虛”的完整表述,但這時道教科儀已經漸漸成熟。進而討論“步虛”與“步罡”的區別與聯繫,認為靈寶齋儀中旋繞儀節的步虛,與步罡踏斗的步罡有所不同。解決這一問題,必須從早期道經中尋求答案。這裏牽涉到西方學者重視的《洞真太上神虎隱文》的記載,《漢武帝內傳》中“步玄之曲”的解釋,以及《真誥》前後各書關於步虛、旋行、迴旋的記載,這裏不可避免地牽扯到諸書之出世年代與相互關係。爭鳴舉證豐霈,結論妥適,認為“我們很難確認哪一首是最早的步虛詞,但通過上清經留存的步虛、步玄、金真詩作,可以對步虛詞的早期形態和類別作個大致的推測”。此後兩節,討論步虛旋行及唱詞中,對佛教的接納及反撥,也體現佛道競爭中既排斥又參取的複雜情況。最後討論《太上飛行九晨玉經》,則在指出步虛與步罡有別時,也特別關注二者在道教科儀中的兼融互攝過程。

本書書名參取北宋張君房的《雲笈七籤》,雖說以道教文學與文獻為主,其實涉及道教形成和流布中的許多問題。與20多年前爭鳴起步做杜光庭研究作比較,域外道教研究的參考已經較為便捷,涉及道典傳播文獻的公開也更為充分。爭鳴熟諳地掌握古籍文獻整理的基本原則與方法,更能放開視野全方位地關注各時期的道教隆替與變化,特別重要的是懷抱科學的態度,站在道教本身的立場來理解其學術,並尊重海內外已有的研究見解來提出自己的新見。日本學者研究佛學,有內學、外學、宗學之說,內學是站在佛教本身的立場,外學是站在佛教以外的立場,而宗學則是站在某宗某派的立場,不同立場當然會根據同樣文獻得出不同結論,但站在宗教學術的本位立場,理解和闡釋歷史上的學說,當然會較從門外窺探,或以教外的立場加以批判,會來得深入準確得多。我不清楚此一分野是否也契合道教研究的實際,但我從爭鳴的著作,讀出他對各代高道的尊重,讀到他以科學立場闡釋道教典籍的客觀深入,也讀到他在道教與政治、道教與人生、道教與文藝等領域的多方位觀照,以及鍥而不捨、求深求細的求索熱忱。在此看到他的視野,看到他的成熟,看到他的境界,我很感欣喜。我期待他取得更多的成績,當然我最記掛且希望儘快看到的是他整理的《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和《杜光庭全集》的完成出版,使我長期困惑的一些疑問能得到解答。就一定意義上說,文獻學是為人作嫁的工作,但達到一定的規模,完成精微的處分,也可以成為任何學者都無法繞過的一座高山。謹此與爭鳴共勉。


陳尚君

二0二三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於復旦大學光華樓



柏夷序


這本論文集包含了一些我之前讀過的文章,也包含了一些我在收到這份手稿之前尚未有幸閱讀過的文章。換句話說,它包含了一些老朋友,但同時也介紹了一些新朋友——我在此之前,未注意到的羅爭鳴教授的大作。其中有一些文章,比如那篇引起人們對城隍廟文化起源重視的《李陽冰〈城隍廟碑〉的文本過錄、重刻過程與拓片流傳考》——在此之前,我從未讀過。這些文章的時間跨度很長,從唐代到帝國晚期,主題涉及了石碑、帖文以及道教詩集、類書等各個領域。而讓他們集結在一起的是羅教授對文學的重視以及對書寫的熱愛。石碑和帖文顯然具有藝術價值,羅教授毫不否認它們作為藝術研究的重要性,但他同時也認為,它們的文本內容在許多方面見證了過去,同樣值得研究。

羅教授的著作總是引人入勝——它們基於對原始材料的仔細閱讀,正是這一方法使得他的論點更加令人信服。實際上,我有時會以他的著作為榜樣,來引導我自己的閱讀。為了使中國歷史對現代讀者重新煥發魅力,羅教授不斷探索新的研究視角,在此過程中,他毫不猶豫地放眼國際,大量閱讀由歐洲、日本和美國的學者撰寫的學術論著。值得佩服的是,這是他與他們進行的一場令人尊敬的對話。

這讓我想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我們這些在外國研究中國歷史的人當然很大程度上受益於中國學者的研究。特別重要的是,中國的學術成果在國家的推動下變得更加容易獲得(如CNKI等),這讓我們受益匪淺。但大量湧現的信息,讓我們通常難以追蹤到什麼是重要的。所以我們需要依靠與學者之間的直接交流。正如我通過與羅教授的互動所瞭解的那樣,羅教授在這方面是一個楷模。他的這一特質在這一系列文章中也是顯而易見的。讓我舉一個例子來說明他是如何在尊重外國學者工作的同時,提出他們的研究中的一些共同的問題和解決辦法的。如在討論《洞玄靈寶三師記並序》作者身份問題的時候,羅教授坦言當時(2013年)他無法獲得傅飛嵐的一本書《杜光庭(850-933)——中古中國末葉的皇家道士》(第276頁)。但他確實查閱了勞格文關於這一文本的注釋,並在文章中提到了傅飛嵐對於這一問題的研究。最終,羅教授對作者的身份問題提出了一個優雅的解決方案,超越了傅飛嵐早期的一些評論。同時羅教授承認,對於某些問題,如作者身份,我們今天所能做的就是提供最可能的假設。而他在這個案例中提供的假設,實際上是基於他對該時期歷史的深刻洞見。這正是一個真正國際化學者的標誌。羅教授的著作將激發全球未來學者的創造力。

由於篇幅有限,我無法盡述這本著作中所蘊含的豐富而寶貴的內容。然而,在結束這篇序言之前,我不能不提及我在羅教授的著作中找到的一個重要靈感。這個靈感源於他在本書中多次提及的一個問題:“宗教文學的意義是什麼?”在這個問題上,我曾被羅教授寫於2016年關於全真道詩的文章所深深吸引。文章充分體現了閱讀內丹歌詩的樂趣,指出只有詩歌能夠完美地展現修行者性命雙修的神秘的宗教體驗。羅教授對於全真道詩對讀者的情感影響和全真道的傳播能力,提供了一個富有激情的論證。受此啟發,我立即著手尋找一種跟“藝術化”的修道方式同樣有力量的英語表達。但基於羅教授的精闢論述,開始感到“artistic”如果作為翻譯,需要特殊解釋,因為如他指出的,詩歌的影響兼具實用性,如教育、傳教與護教等。本論文集中,他在其他領域的研究仍貫徹了此前他對宗教文學作品研究的謹慎與全面。

感謝你,羅爭鳴教授,為學界貢獻出如此有啟發性的著作!正如你所知,在英語中,“forward”有幾個含義,而它既表達了我對學界對這本著作回饋的期待,又表達了我對你下一部著作的期待。


柏夷(Stephen R. Bokenkamp)

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Arizona State University)

學監教授(Regents Professor)

武薇 翻譯



青島博物館藏《正統道藏》洞玄部讚頌類《玉音法事》卷一(局部)


國家圖書館藏元刊明修本《歷世真仙體道通鑑》三卷殘本書影


《大唐碑》實景


《大唐碑》碑文拓片





(來源:羅爭鳴